如果不是疫情,杨绍辉的身影将如约出现在这个月的徐州马拉松赛上,再次向自己的目标发起冲击——进入东京奥运会马拉松项目中国代表队最终名单。
在同龄人中,杨绍辉显得再普通不过——黑、瘦、面容朴实、表情坚毅,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分外明显。
倘若没有跑步,这个云南90后小伙也许念完初中就会外出打工,过着另一种人们熟悉而又陌生的生活。
去年多哈世锦赛上,杨绍辉终于让所有人记住了他的名字,走到这一步,他用了整整十年。训练、重复、积累、迷茫、挣扎、突破……十年奋斗,杨绍辉用行动诠释了「坚持」二字。
本期人物
杨绍辉
YANGSHAOHUI
易居马拉松俱乐部成员
年龄
星座
出生地
身高
体重
主项
个人最好成绩
28
巨蟹座
云南大理
cm
56kg
马拉松
m:14:12.29
m:30:05.50
半马:1:05:26
全马:2:11:40
1
用双脚跑出大山
云南,大理,绵延不绝的山川在旅行者的镜头中是让人流连的景致,但对生活在此的当地人而言,无疑是一种辛苦。杨绍辉家住大理巍山县的一个农村,那里是平均海拔米左右的高寒山区,交通闭塞,生活条件艰苦。从他家去县城,要走两个小时颠簸崎岖的山路,而到省城昆明,连开车都要7个小时——如果换成高铁,几乎能在京沪之间打个来回。
家在半山腰,杨绍辉很小就会下地干农活。上下学没车,只能步行。小学时他每天往返15公里,到了初中就更远了,单程20公里。每周五一放学,他就得背上一周的脏衣裳赶紧往家跑——因为路太远,回家慢一点,山里天就黑了。
这段艰苦的时光为他打下了体能的底子。他并不像其他马拉松高手那般从小训练,直到初中,他也只是在学校里比同学们跑得更快而已。他的哥哥跑步很厉害,而且学习很好,在初中能考全校前三名,相比之下,杨绍辉的成绩中等,在学校远远不如哥哥那般耀眼。
中考体育的米测试,杨绍辉迎来了第一次转机。
少年杨绍辉
测试时,他跑在其他所有同学的前面,离他最近的第二名,也被拉开几乎半分钟的差距。体育老师开始注意到这位个子不大的男生,随后他被老师选中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运动会,米和米两项冠*,都被他包揽!很快,大理体校教练找到了这个孩子。
成绩只是中等的杨绍辉,那时只打算初中毕业就出门打工,补贴家用。现在,他面前出现了另一条路,这条路要比山区很多同龄孩子的路宽许多许多。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家里都支持你,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坚持。」
决定去体校前,他和父亲聊了很久。父亲告诉他的这句话,杨绍辉到现在都记着。
云南中长跑历来强手如林,刚到体校的杨绍辉感受尤其深。身边个个是天赋出众,训练经历比他还久得多,当时的杨绍辉怎么都跑不过他们,训练也常常落在最后,一趟米甚至能被套四五圈。
起初的三个月,教练让杨绍辉参加的竟是竞走训练。他觉得动作太别扭,不自在,就和教练申请:“还是让我去跑吧,我想跑步。”重操旧业,他跟着专门带长跑的老教练训练,一对一指导。凭着不服输的韧劲,他的天赋逐渐展现了出来。两个多月后,刚进校时很多在他身前遥遥领先的师兄,已经追不上他了。
年,杨绍辉随队参加了云南省运会。作为参赛选手里年龄最小、系统训练时间最短的人,杨绍辉本打算就来增长见识,没想到成绩让人眼前一亮,预赛第8,决赛第6,赛前没人期待这个新人有这么好的发挥。
正是这次省运会,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师,也是董国建的教练张国伟。
「省队,想来吗?」
山村少年硬生生用自己的双腿跑出了大山,走上了一条意料之外的人生路。
2
翻过内心那片山
「我不想再练了,这样下去我看不见希望。」
年全运会前夕,杨绍辉找到师兄杨定宏,对他说出了这句心里话。进入省队之后,他经历了太久的煎熬与等待。
和他同时进省队的,还有很多大家熟悉的名字——朱仁学、粟国雄,他俩都只比杨绍辉大一岁。他是这批新人里最差的,一同参加试训的队友,几乎全是各省前三的苗子,只有他是第六名,差距摆在眼前,压力也是前所未有。想在省队留下来,只有一个条件——一年内必须有至少一个比赛项目的成绩达标国家一级运动员。
好不容易走出大山,绝不能退回去。
体校一对一的训练已经是过去式,省队的每次训练,他又被别人甩开很远,但是所有训练要求他都不折不扣地完成。在这里,大家都是跟着老队员一起训练,教练不会时时监督,全靠队员自觉。「这也是教练对我们的一种选拔方式,要出成绩,就要自己能吃苦,愿意流汗。」
跟着教练和老队员,杨绍辉练过米,练过米,但训练时间太短,他在试训第一年里始终没能达到国家一级。眼看就要收拾完走人,张国伟教练却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这一年里,杨绍辉的努力与自觉,教练都看在眼中。为了帮助弟子转正,教练建议杨绍辉先去跑一场马拉松再说。第二年(年)重庆马拉松,杨绍辉以2小时27分完赛,成功达标。
留队后,心理压力卸下了不少,轻装上阵的他,有了意想不到的表现。
同样在年,他在米、米两个项目上也都顺利达标一级。年4月28、29日的武汉,他米跑出14分12秒29,米30分05秒50,双双创造PB并且保持至今。其中,米的成绩距离国家健将标准仅差2秒。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伤病,杨绍辉的训练时常中断,成绩几乎止步不前。省队比赛时,他作为小队员,时常需要帮忙配合老队员完成拿名次的任务,一出去就带跑,自己的米、米成绩始终没再突破。他本想在全国赛事上拿一次前三,确保退役之后能够分配工作,因为伤病,也无法如愿。那几年,杨绍辉走得颇为艰难。终于,年全运会前,他的心态完全崩溃,对杨定宏说出了那番话。他甚至考虑过退役后的日子,或许会回去做一名体育老师。
年全运会,杨绍辉的任务依旧是领跑,完成任务后的他最终获得第4名,没进前三,但差距很小。杨绍辉和教练都明白,他完全能跑出更好的成绩。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坚持。」
当初决意去体校的时候,父亲的叮咛仍旧萦绕在耳畔,再想到自己多年的努力与教练的支持,杨绍辉不甘就这么暗淡退场。他决定再给自己四年时间,继续练下去,一定要跑出成绩,证明自己!
天津全运会,杨绍辉获男子马拉松第四名
生命中有多少大山等你翻越?没人能告诉你,困难从来都是无声无息地牵绊你的脚步,消磨你的意志。生活的坎坷,伤病的折磨,多年的沉寂,让杨绍辉早已成为最会「爬山」的人,心里的山,只要不想输,就一定能翻过去。
3
山的那一边,是海
全运会之后,重整旗鼓的杨绍辉开始正式转向马拉松。年成都马拉松,他以2:19:36获得国内男子冠*,随后的冬训他远赴肯尼亚练了3个月零20天,到年世锦赛前夕,他总共去了3次肯尼亚。这期间的经历,他说相比自己运动水平的提升,对自己心境的历练更大。
非洲训练与在云南差别不是很大,在非洲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信心更足,更敢跑了。在非洲,每次训练都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但他发现其实很多中国选手并不比这些黑人选手差,每次训练最后也只有十来个黑人跑在他们前面。
训练之余,杨绍辉自然不会放过与偶像基普乔格交流的机会。
「他人特别好,礼貌又谦逊,我和彭建华找他合影他都很乐意,还送我们每人一套训练装备呢!」
训练课上,有许多当地的小孩儿也会跟着一起跑,眼瞅着十岁不到的孩子,跑起来也有模有样,他们的天赋与训练氛围,使他大开眼界。
10月初的多哈世锦赛上,高温夜战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这也让杨绍辉把自己的目标再度往前推了一步——奥运会。4年前冲击里约奥运失败,这次的东京,他无论如何不愿错过。
时隔一年回到成都,年10月27日,他回国后的第一场比赛就与非洲选手竞争焦灼。2:11:40,距离奥运达标仅仅差了10秒,自己的PB也大幅提升。人们开始把他的名字与奥运联系到一起时,他却说这只是一场训练赛,而且赛前一天还以3分多的配速跑完30多公里。
但是,他前进的每一步,确是扎扎实实。
年11月3日,深秋的北京马拉松,天气微凉。连续作战让杨绍辉在冲刺阶段有些掉速,2:13:14,背靠背拿下国内冠*,创造个人第二好成绩,依然没有达标奥运。
一个月的时间,3场高水平赛事,十年饮冰的杨绍辉,终于在去年年底迎来了自己的爆发,这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孩子,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虽未能达标奥运,但提升的速度与稳定的发挥让杨绍辉和教练都坚信,经过冬训的调整和恢复,他的时代,很快就会到来。
缺席了今年厦门的比赛,加上疫情导致徐州选拔赛延期,杨绍辉目前仍在昆明呈贡安心训练。每周一三六跑量,周二周四强度课,其余时间调整。杨绍辉说自己的身体条件并不出众,但对自己的积累有足够自信,等待疫情过后,他有信心跑到的水准,一举拿到奥运名额。
无论是在多哈为了祖国拼到呕吐又逼着自己吞下去,还是在成都与达标奥运擦肩而过,抑或北马夺冠却与达标相去甚远,年对于杨绍辉来说,不能不说是收获满满。
翻越自己心里的山,面前是一片广阔的海。
4
不停的是脚步,也是生活
时间列车呼啸向前,杨绍辉的运动生涯已走过十年,在赛场取得突破的同时,他的人生也将开启新篇章。
杨绍辉的未婚妻与他已经订婚一年多了,二人在体校结识,至今十年有余。他走上了专业运动员的道路,她则继续求学,大学毕业后回到昆明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多年后二人在昆明再相逢,渐渐走到了一起。回想起从校园初识到如今即将步入婚姻,杨绍辉的脸庞,满是藏匿不住的幸福。
原计划在今年春节与未婚妻举办婚礼,所以他没有跟队前往非洲。后来疫情爆发,让他的这个冬天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商量后决定将婚礼推迟,现阶段配合抗击疫情才是最重要的。
谈起自己的家人,杨绍辉充满感激。他说如果没有他们,自己肯定无法坚持到现在。父亲打一开始就坚定支持自己选的路,因为对孩子的关心,父亲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