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的中超联赛,天津天海主场和河南建业战平,虽然结束了四连败,但仍未能摆脱六轮不胜以及积分垫底的尴尬。距离前任主教练沈祥福下课已经过去了20天,这个在过去二十年间活跃在中国足坛一线的名字迅速从主流视线中消失。
年,当金志扬加入到国足教练组投身世预赛十强赛,沈祥福成为国安队代理主教练,40岁的他第一次开始在国内带队。在此之前,沈祥福曾于年赴日本踢球。当年中国足球水平尚在日本之上,日本足协和中国足协之间有一个协议,希望中国国家队退役的球员到日本俱乐部去踢球。中国足协就会找能力、人品各方面都不错的球员,然后推荐到日本去。沈祥福成了当时是第一个去日本”技术扶贫“的中国国脚。退役后,他继续留在东瀛担任教练,一待就是八年。
年,沈祥福正式接替金志扬,成为国安队史第三任主教练。他正式带队的第一个赛季,就感受到了国内联赛换帅的狂潮巨浪。赛季,成为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始后换帅最频繁的一个赛季。那个赛季,只有大连万达、北京国安、沈阳海狮和青岛颐中四支球队从始至终没有换过主教练,其他10支球队先后换帅13次。
第一次在国内带队,沈祥福就面临着“十八棵青松”的窘境。面临人手短缺,经常连报名名单投填不满的情况下,国安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着不败。那个赛季国安最终在甲A名列第三。那一年,沈祥福出版了自传《圆梦·圆情》,连载刊发在《北京晚报》上。
赛季,前一个赛季没换帅的四支球队中,大连、沈阳、青岛都在赛季中换帅。连续两个赛季,沈祥福成为唯一没有中途下课的主教练。
99赛季结束后,沈祥福成为了国青队主教练,那届国青日后也被誉为“超白金一代”。带队一个月后,国青和日本在青岛踢了场热身赛,国青在场上被日本耍得长时间连球都抢不到。距离亚青赛不到一年,为了进世青赛的任务,沈祥福为球队制定了防守反击的打法。场面不好看,但很管用,最终国青进入四强,跻身世青赛。
获得世青赛资格后,沈祥福也开始调整球队的打法。01年初香港四国赛上,国青3-1击败阿根提,决赛90分钟和巴西打平,加时赛被对手金球绝杀。国青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当年世青赛,16强淘汰赛,中国面对东道主阿根廷,在国际足联组织各国足协多名官员的注视下,国青1-2惜败,精神面貌和场面赢得广泛的好评。
然而两年后,当这支国青升级为国奥队,无缘雅典奥运会时,沈祥福遭遇了执教生涯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质疑。“固执、中庸、守旧、妥协、缺乏变通”,46岁的沈祥福面对的讨伐铺天盖地。
四年的荣辱与共,让这拨球员和沈祥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也成为他日后执教最大的资本。无论他在哪支球队执教,都会有昔日弟子主动来投。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在退役后,也跟着昔日恩师迈出执教的第一步。
很多人都喜欢用“老好人”来形容沈祥福,意思是他上下都不得罪人。但”老好人“不是”烂好人“,02年1月,国奥队卡塔尔返回国内、前往昆明继续参加冬训。临离开多哈之前,沈祥福拟定了一份29人的集训大名单,并传真给了中国足协。但中国足协公布的时候,这份名单却变成了31人。抵达北京转机时,沈导发现不该出现的人时甚为恼火。有人“点拨”了沈祥福,他反应过来后明确表示:如果要干,你们干,跟我无关;参加平时的集训,你们可以让这样的球员进入队伍里,但比赛的时候,绝不可能出场比赛!
年,沈祥福第二次执教北京国安。06赛季,国安获得联赛第三,中超时代首次进入联赛三甲。那个赛季国安28场联赛,只丢了16个球,至今仍是队史单赛季丢球最少的一个赛季。在职业化后国内顶级联赛中,只有赛季的山东鲁能和年中超元年的深圳,单赛季比丢球更少,都是13个球。国安历史上丢球数第二少的赛季是赛季,丢了19个球,同样是沈祥福带队。
年初,韩国人李章洙接替了沈祥福的帅位。这一年沈祥福50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执教生涯开始了频繁的漂泊。广州广药、长春亚泰、河南建业、上海申花、天津权健,先后留下过他的足迹。
年,60岁的沈祥福被任命为U16国青的主教练。而这届国青和沈祥福当年带的国青相比,用惨不忍睹形容毫不为过。和日本同年龄段俱乐部梯队比赛,动辄惨败,几乎连半场都过不了。担任助教的曲波和王新欣在看到这批球员到了16、7岁还得在花时间为基本功“补课”时,连连叹息。
年,沈祥福在为U16选材时到各个赛区去看该年龄段的比赛。在漯河赛区,沈祥福碰见执教华夏幸福梯队的日籍教练柳田伸明,两人曾在日本富士通队做过队友,一见如故。沈祥福对柳田“诉苦”,说另外一个赛区技术非常粗糙,这个赛区还算相对不错的。柳田回答:“现在中国再也找不到像你技术这么好的球员了。可是当年你来日本,真的是我们的偶像。”
很多球迷只看到了这支球队在今年熊猫杯上的不堪的表现,却不知这支球队的命运早在成立之初就已注定。
今年初,沈祥福出任天津天海的主教练。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早在三年前沈祥福就进入了权健的教练组,去年也曾临危救火出任过代理主帅。但经过剧变后,这支托管球队成为了今年中超的降级热门。
本土稍微知名一些的主帅,过了50岁,就开始陆续淡出一线,利用自己的经验和人脉,帮助低级别联赛球队升级或保级。年沈祥福第一次在国内当主教练时,无论是当时比他年长的刘国江、蔺新江、迟尚斌,还是和他年龄相仿的高晖、国作金,都早已销声匿迹或隐退江湖。只有沈祥福一人,过了60岁,还在一线执教,活跃在主流视野之内。即便是当年的外教,也很少有人还在带队。只有比沈祥福大一岁如今在J2联赛横滨FC执教的巴西人塔瓦雷斯,还偶尔能在日本联赛的新闻露上一小脸。
没有任何意外,天海从联赛初期就一直在联赛的榜尾挣扎。沈祥福也又一次成为了媒体和球迷的”靶子“。
“过时”,成为球迷为作为教练的沈祥福贴上的又一个标签,听上去也是像是一个无力反驳的终身判决。当下,“焦虑”已经成为迅疾变迁背景下的时代症候。35岁已经变成职场上最尴尬的年龄,在缺乏核心技能的领域,一年工作经验混十年,混着混着也就过时了。对于运动员30多岁才开始陆续退役,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吃上教练这碗饭。能吃上这碗饭的,也没有几个能在一线指挥的。那么一个教练什么时候会过时呢?
老一代足球运动员,他们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的视野。中国足球在贫弱的土壤中一直在追赶,职业化25年,中国足球是否接近过世界足球的趋势和潮流?也许决策者连最本质和核心的问题都没搞明白过。
女足世界杯小组赛最后一战中国和西班牙的赛后,56岁的主教练贾秀全难以自抑地落泪,他的感慨终于换来了外界的“同情分”。但如果小组没有出现,等待贾秀全的又是什么样的舆论呢?
贾秀全说”太不容易了“。在中国,足球教练不好当,国字号的主教练更不好当。85年,“”之后,国足主帅苏永舜受到球迷寄来的绳子和刀片,让他自杀谢罪。97年,十强赛再次冲击世界杯失利后,戚务生遭到舆论铺天盖地的“羞辱”。
干教练这一行,没有正式的退休时间表,只要在一线干,就无时不刻不在风口浪尖之上。81年,沈祥福和古广明本来有机会去德甲杜伊斯堡踢球,因为时代的原因搁浅。88年贾秀全和柳海光去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游击队踢球,成为中国足球最早的留洋球员。新一代的球迷甚至很多记者都没有见过沈祥福和贾秀全辉煌的青年,却在拿着放大镜去审视他们的“老年”。时代的局限性在老一代球员出身的教练身上被无情的放大。
沈祥福也曾表示过,自己对新的足球理念有些跟不上了,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但他们之一批从踢球时期就经历过“身不由己”的人,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也不是可以随便地就潇洒挥手告别的。有不舍,更有无奈。
5月28日,62岁生日的第二天,沈祥福正式被天海罢黜了兵权。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在中超球队执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执教职业队。最后一次“绩效考核”没有达标,对于沈祥福也许会有遗憾,但也许也是一种解脱。